第四十九章 无法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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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仁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被孟仁光揶揄得老大不自在，二话不说，扬起铁锹就往雪堆上铲去。雪块被铲得四分五裂，飞起很多细小的雪沫，雪堆容易铲烂，可下面的冻土却非常难对付。
几个人各怀心事，拿起铁锹就是一顿猛铲，金属碰到冻土上面的声音听起来像二月二里炒黄豆的声音，咔嘣咔嘣的，又响又脆。
我没有铁锹，于是围着祖坟转圈。这一片大大小小的坟头差不多有八九十来个，底下埋着的全是孟家祖宗的骨骸，也不知哪一个是老爷爷胡雪玉的，如果我知道，肯定在他坟上狠跺几脚，因为就是这个从云南逃荒而来的老祖宗给孟家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和伤痛，什么劳什子鬼玩意破宝贝害得孟家兄弟手足相残，接二连三地死于非命。
没挖一会，孟爱国把铁锹一扔，愤愤地说：“这什么土啊挖不动，累死我了”说完就喘着粗气走到一个很小的凸起上面蹲下来。
孟仁礼刚才被揶揄得还憋着一肚子气，于是趁机朝孟爱国大吼一声：“兔崽子，赶紧给我下来，你可是蹲在你先人的头上”
孟爱国没留意，吓得腾地一下站起来，拍拍屁股，回头看了看那小坟堆做了个鬼脸。
孟仁礼又骂了一通，扭头看到我，“七娃，你也别闲着，过来，继续挖”说完看了看他们的战斗成果，骂道：“这他妈挖了老半天，连个死猪也埋不下”
说到猪，我就想到美丽，不知她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在孟仁道家遭什么罪转念一想她是个什么都不愁的家伙，想必睡差一点吃差一点也没有多大关系，再说，再差也不会比我们差。
我拿起孟爱国的铁锹，使劲往冻得嘎嘣响的黄土铲下去，虽然我有一膀子力气，但这铁锹真的很钝，冬天一般没有什么农活，铁锹放在外面很容易生锈，手里的这把就锈蚀得厉害。而且这雪堆下面的土也确实冻得很结实，苏北的冬天差不多历时半年，从十月下旬就开始冷，十一月这土就开始结冻，一直要到来年的四月底五月初，随着温度的上升才会慢慢解冻。
现在是一月初，正是冷得最狠冻得最结实的时候。几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孟仁光甚至脱掉棉袄挥铲猛刨，但好半天过去，也才挖出一个小浅坑。
孟仁礼也放弃了，埋怨道：“这他妈的也太硬了，累死大爷我了，要不我们明天再来挖吧，今天就到这儿”
孟仁光也很累，但他摇了摇头说：“不，今天挖好，把老七埋了”
孟仁礼一听很不高兴，把铁锹一扔，蹲到旁边，掏出香烟说：“要挖你们挖，我要休息一会儿”
孟仁光没理他，我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敢作声，使出吃奶的劲挥铲猛刨，不过看看他面前的成果，那简直就是个笑话，只有屁大一点的小凹陷。
这时，孟爱国突然指着远处说：“看，奶奶来了”
只见八生婆小小的身影拄着拐棍火急火燎地赶来，旁边是孟仁道，一路紧紧地搀扶住她。
孟仁光嘟噜一声：“糟了”但立即回头招呼道：“快挖，等她赶到，我们也挖好了，看她再怎么反对”
于是，我们又拼命地挖了一阵子，但孟仁礼仍旧不动，眯着眼睛看那远处的两个身影，孟爱国则蹲到一边抓雪团子玩。
转眼间，孟仁道甩着半拉子头发扶着八生婆已经走到跟前，孟仁礼和孟爱国站起来绕到他们背后，脸上泛着笑意，好像等着看笑话。
八生婆气急败坏，把她的拐棍往地上“呯呯呯”连捣三下，眼里射出刀剑一般的寒光，脸上的五官都给气歪了，满目狰狞。她恶狠狠地把我们扫视一遍，胸脯一挺，大吼一声：“老四、老八，还有你这个死孩子，都反了天了，我还活着，老娘还活着呢”
我一听就不高兴了，怎么到了我这儿就用这么难听的称呼
“你们这是给谁挖的啊如果埋孟家男人我就同意，但埋孟老七，门都没有”八生婆继续吼道。
孟仁光压住不快，低声说：“娘，老七已经死了，咱们就让他入土为安，行不行”
“不行”
我估计八生婆早上吃得很好，要不然哪来那么大的劲，这一声“不行”如同天上的炸雷，炸得脚下的雪堆扑簌而蹋。
孟仁光脸色铁青，嘴巴紧闭，头扭到一边，我在想他是不是准备揍老太婆一顿。
“我说了，埋谁都行，就是不能埋老七，还有老八和这个死孩子，就是我说的，我李凤环说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孟仁光又把头又扭过来，十分不解地盯着她。
我爹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却再也压不住怒火，大声质问：“为什么”
八生婆瞥了我一眼，轻蔑地说：“为什么因为你不姓孟”接着突然像患了羊癫疯一样浑身抖动起来，一边抓住拐棍往地上狂捣一边大声叫骂：“你爹也不姓孟，老七也不姓孟，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统统都是孽种，孽种”
没待她骂完，我已经像一头怒狮一般猛扑过去，我要打得她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但是，我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回头一看，正是孟仁光，他瞪着大眼，气愤地大叫：“你疯了，她可是你奶奶”
孟仁道把他的半拉子头发吹过头顶，然后指着我大声吼道：“兔崽子，你敢动你奶奶一指头试试”
一个孟仁光我已不是对手，更何况再加上孟仁道，还有旁边蓄势待发的孟仁礼和孟爱国，这几个男人都高大魁梧，强壮有力，即便我再灵活再拼命，也无法与之抗衡。于是我偃旗息鼓，垂下脑袋，没想到偏偏又助长了八生婆的嚣张气焰，她竟然举起拐棍就朝我的脑袋狠狠地扫过来。
此时我仍被孟仁光拽着，无法动弹，只能把头一缩，结果那拐棍就狠狠地砸在我的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使我很光火，但没想到她仍不解恨，举起拐棍又一次打来，我不能再饶她，心想我不敢动你，但我敢动你的拐棍
于是，待她棍尖扫来，我伸手一把抓住，接着迅猛一拽，不料她一个跟头栽过来，差点扑进那刚挖的死人坑里，幸亏孟仁道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服。
我正得意，突然背后一声闷响，随即传来一阵闷痛，力量直接从后背穿过前胸，顿时一股腥甜的液体直奔喉头，我“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一头栽倒下来。
我回头看到孟仁光的拳头还停在半空，气愤而又悲伤。我爹连忙扔下铁锹跑过来拉我，但我感得整个脊柱都已碎掉，从后背那儿蹿来的疼痛使我无法呼吸。不知孟仁光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一拳把一个像洋马一样的男孩打成重伤，我又惊又气，心想幸亏没有与他为敌，要不然我多少条小命也会栽在他的手里。
我无法呼吸，更无法站立，我爹只好坐下来，把我搂到怀里。
我闭上眼睛，感到那口气已憋到极限，心里明白这样憋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于是一点一点地用嘴巴放气，接着又用嘴巴一点一点地吸气，清凉的空气一丝一丝地进入嘴巴，再到咽喉，最后慢慢进到胸腔，一路虽然小心翼翼，但仍撞得气道疼痛难忍，此时，感到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好像在慌乱地重新布置，紧锣密鼓地开始各司其职。
呼吸渐顺，我睁开眼睛，看到孟仁光正蹲在我前面，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七娃，七娃，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好孩子，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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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仁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被孟仁光揶揄得老大不自在，二话不说，扬起铁锹就往雪堆上铲去。雪块被铲得四分五裂，飞起很多细小的雪沫，雪堆容易铲烂，可下面的冻土却非常难对付。
几个人各怀心事，拿起铁锹就是一顿猛铲，金属碰到冻土上面的声音听起来像二月二里炒黄豆的声音，咔嘣咔嘣的，又响又脆。
我没有铁锹，于是围着祖坟转圈。这一片大大小小的坟头差不多有八九十来个，底下埋着的全是孟家祖宗的骨骸，也不知哪一个是老爷爷胡雪玉的，如果我知道，肯定在他坟上狠跺几脚，因为就是这个从云南逃荒而来的老祖宗给孟家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和伤痛，什么劳什子鬼玩意破宝贝害得孟家兄弟手足相残，接二连三地死于非命。
没挖一会，孟爱国把铁锹一扔，愤愤地说：“这什么土啊挖不动，累死我了”说完就喘着粗气走到一个很小的凸起上面蹲下来。
孟仁礼刚才被揶揄得还憋着一肚子气，于是趁机朝孟爱国大吼一声：“兔崽子，赶紧给我下来，你可是蹲在你先人的头上”
孟爱国没留意，吓得腾地一下站起来，拍拍屁股，回头看了看那小坟堆做了个鬼脸。
孟仁礼又骂了一通，扭头看到我，“七娃，你也别闲着，过来，继续挖”说完看了看他们的战斗成果，骂道：“这他妈挖了老半天，连个死猪也埋不下”
说到猪，我就想到美丽，不知她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在孟仁道家遭什么罪转念一想她是个什么都不愁的家伙，想必睡差一点吃差一点也没有多大关系，再说，再差也不会比我们差。
我拿起孟爱国的铁锹，使劲往冻得嘎嘣响的黄土铲下去，虽然我有一膀子力气，但这铁锹真的很钝，冬天一般没有什么农活，铁锹放在外面很容易生锈，手里的这把就锈蚀得厉害。而且这雪堆下面的土也确实冻得很结实，苏北的冬天差不多历时半年，从十月下旬就开始冷，十一月这土就开始结冻，一直要到来年的四月底五月初，随着温度的上升才会慢慢解冻。
现在是一月初，正是冷得最狠冻得最结实的时候。几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孟仁光甚至脱掉棉袄挥铲猛刨，但好半天过去，也才挖出一个小浅坑。
孟仁礼也放弃了，埋怨道：“这他妈的也太硬了，累死大爷我了，要不我们明天再来挖吧，今天就到这儿”
孟仁光也很累，但他摇了摇头说：“不，今天挖好，把老七埋了”
孟仁礼一听很不高兴，把铁锹一扔，蹲到旁边，掏出香烟说：“要挖你们挖，我要休息一会儿”
孟仁光没理他，我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敢作声，使出吃奶的劲挥铲猛刨，不过看看他面前的成果，那简直就是个笑话，只有屁大一点的小凹陷。
这时，孟爱国突然指着远处说：“看，奶奶来了”
只见八生婆小小的身影拄着拐棍火急火燎地赶来，旁边是孟仁道，一路紧紧地搀扶住她。
孟仁光嘟噜一声：“糟了”但立即回头招呼道：“快挖，等她赶到，我们也挖好了，看她再怎么反对”
于是，我们又拼命地挖了一阵子，但孟仁礼仍旧不动，眯着眼睛看那远处的两个身影，孟爱国则蹲到一边抓雪团子玩。
转眼间，孟仁道甩着半拉子头发扶着八生婆已经走到跟前，孟仁礼和孟爱国站起来绕到他们背后，脸上泛着笑意，好像等着看笑话。
八生婆气急败坏，把她的拐棍往地上“呯呯呯”连捣三下，眼里射出刀剑一般的寒光，脸上的五官都给气歪了，满目狰狞。她恶狠狠地把我们扫视一遍，胸脯一挺，大吼一声：“老四、老八，还有你这个死孩子，都反了天了，我还活着，老娘还活着呢”
我一听就不高兴了，怎么到了我这儿就用这么难听的称呼
“你们这是给谁挖的啊如果埋孟家男人我就同意，但埋孟老七，门都没有”八生婆继续吼道。
孟仁光压住不快，低声说：“娘，老七已经死了，咱们就让他入土为安，行不行”
“不行”
我估计八生婆早上吃得很好，要不然哪来那么大的劲，这一声“不行”如同天上的炸雷，炸得脚下的雪堆扑簌而蹋。
孟仁光脸色铁青，嘴巴紧闭，头扭到一边，我在想他是不是准备揍老太婆一顿。
“我说了，埋谁都行，就是不能埋老七，还有老八和这个死孩子，就是我说的，我李凤环说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孟仁光又把头又扭过来，十分不解地盯着她。
我爹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却再也压不住怒火，大声质问：“为什么”
八生婆瞥了我一眼，轻蔑地说：“为什么因为你不姓孟”接着突然像患了羊癫疯一样浑身抖动起来，一边抓住拐棍往地上狂捣一边大声叫骂：“你爹也不姓孟，老七也不姓孟，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统统都是孽种，孽种”
没待她骂完，我已经像一头怒狮一般猛扑过去，我要打得她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但是，我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回头一看，正是孟仁光，他瞪着大眼，气愤地大叫：“你疯了，她可是你奶奶”
孟仁道把他的半拉子头发吹过头顶，然后指着我大声吼道：“兔崽子，你敢动你奶奶一指头试试”
一个孟仁光我已不是对手，更何况再加上孟仁道，还有旁边蓄势待发的孟仁礼和孟爱国，这几个男人都高大魁梧，强壮有力，即便我再灵活再拼命，也无法与之抗衡。于是我偃旗息鼓，垂下脑袋，没想到偏偏又助长了八生婆的嚣张气焰，她竟然举起拐棍就朝我的脑袋狠狠地扫过来。
此时我仍被孟仁光拽着，无法动弹，只能把头一缩，结果那拐棍就狠狠地砸在我的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使我很光火，但没想到她仍不解恨，举起拐棍又一次打来，我不能再饶她，心想我不敢动你，但我敢动你的拐棍
于是，待她棍尖扫来，我伸手一把抓住，接着迅猛一拽，不料她一个跟头栽过来，差点扑进那刚挖的死人坑里，幸亏孟仁道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服。
我正得意，突然背后一声闷响，随即传来一阵闷痛，力量直接从后背穿过前胸，顿时一股腥甜的液体直奔喉头，我“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一头栽倒下来。
我回头看到孟仁光的拳头还停在半空，气愤而又悲伤。我爹连忙扔下铁锹跑过来拉我，但我感得整个脊柱都已碎掉，从后背那儿蹿来的疼痛使我无法呼吸。不知孟仁光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一拳把一个像洋马一样的男孩打成重伤，我又惊又气，心想幸亏没有与他为敌，要不然我多少条小命也会栽在他的手里。
我无法呼吸，更无法站立，我爹只好坐下来，把我搂到怀里。
我闭上眼睛，感到那口气已憋到极限，心里明白这样憋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于是一点一点地用嘴巴放气，接着又用嘴巴一点一点地吸气，清凉的空气一丝一丝地进入嘴巴，再到咽喉，最后慢慢进到胸腔，一路虽然小心翼翼，但仍撞得气道疼痛难忍，此时，感到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好像在慌乱地重新布置，紧锣密鼓地开始各司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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